最懂我的那個人
百年前,我是一棵千年大樹。在那以后,我被制成了琵琶,琴首鑲上了象牙,周身嵌滿了漢白玉,用鳳翎制成的弦無情地束縛了我的手腳。
后來啊,我又輾轉多年,我的主人都不懂樂理。他們看上了我的象牙、漢白玉、鳳翎,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,我被丟棄在一個美麗的湖邊。他們不懂我!
清晨醒來,我的淚痕已干,湖水拍打著我的軀體,卻無法滋潤我干涸的心田。攸忽,見他信步走來,著一身素衫,衣衿微揚,飄飄然有神仙之氣概。他將我帶回家,為我梳妝,換上新的弦,開始吟唱。
“舉酒欲飲無管弦,醉不成歡慘將別,別時茫茫江浸月。”
他帶我去潯陽江畔,為即將遠去的友人彈奏一曲《折柳曲》。楓葉滿地,荻花飛舞,秋風瑟瑟,他仍是一身青衫。此情此景,我不禁淚如雨下,他的手撥動琴弦,剎那間,血珠凝出,琴聲戛然而止。我忘記了斷弦的的疼痛,他也繼續撫琴,我們一起痛苦泣下。駿馬長嘶,月影凄涼,遠客在那兒揮揮手,不帶走一片云彩。
“主人忘歸客不發,尋聲暗問彈者誰,琵琶聲停欲語遲。”
我又聽到了琵琶之音,那宛轉之音,如流云細水,若青鳥高鳴,非人間應得。他忙問聲從何處來,琴聲停了,他和那遠去之客都忘了應去何處,連忙添燈擺酒,重開宴席。把那琵琶的主人喚了出來,可那應是個媚嬌娘,千呼萬喚方得一面,步步生蓮,面紗在燈火的映襯下格外朦朧。她玉指滑過,可不知怎的,本是一首明快的樂曲,她卻聲聲俱泣。
“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語。嘈嘈切切錯雜彈,大珠小珠落玉盤。”她的演奏如此動人,他也自愧不如,忙說自己“無管弦”,并說愿把我贈予她。我“千瘡百孔”,哪稱得上“弦”?
她原是京城的琵琶女,妝成勝秋娘??上q月蹉跎,她如今無依無靠,容顏蒼老,與我又有何異?
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?!
座中皆掩泣,他青衫已濕。
我不知他是誰,為我尋得好歸宿,他便是最懂我的那個人。